当百叶窗再也无法遮阳 |《自然》科幻专栏
原文作者：Gretchen Tessmer
已往的未来。
我人在地下实验室，听到台阶上面有人喊我名字：“梅希特？”（译注：Mehyt，古埃及女神）
但我正弯腰凑在一台古董显微镜前，不想搭理这种打扰。所以我没有马上应声。他又喊了一遍，以为我没听见。
我不情不愿地把眼睛从蠕动的微生物上挪开。
插图：Jacey
“我很忙，安赫。”（译注：Anhur，古埃及神）我走到楼梯脚下提醒他。朦胧的光晕勾勒出了我同事高大宽阔的身躯。恶毒的热量和紫外线在地下实验室入口处滑动冒烟，让我的胃开始翻滚。
这年头要挡住太阳，百叶窗已经没法用了。
冷却系统全都迅速失效。极端气候变化终于抵达了它自然的骇人结局。最新的报告告诉我们，离绝境还有31天4小时15分钟。
我觉得这报告精确得让人反感。建模预测部门在某种意义上很苛刻，我宁可不那样。
“生命研究实验已经无限延期了。”他直截了当抛出这个噩耗。
“什么？”我挣扎道。我和楼上的官僚战斗了好几个礼拜。经费几个月前就没了，当时政府决定告诉全世界此事败局已定。
尽管如此，末日生机任务组的生命研究部正常来说也不该是头一个砍经费的地方。候选星球的大气、矿物和细菌样本每天都在送过来。我们的研究很有希望，但我们开始做研究和制定应急计划的时机——这么说吧，比应该开始的时候迟了五个世纪。而随着温度稳定上升，并在一周内两次到达45 °C的临界值……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这是要跑路？”我回答，口气有点过于激动。“我不觉得我们当中有人会喜欢跳船逃生的时候没半点保障，能让我们跳完还能活下去的保障。”
“已经不重要了。”说话间安赫走下楼梯。他小心地在低台阶上坐下来，和我平视。“今天户外温度超过了49 °C。结束了。我们现在就走。”
“走？”我气急出声，“我们还不能走！我们什么都没确认，关于那新星球有没有按计划播种，引进物种有没有适应。我们三个月以前就失去了所有通讯……”
“我知道。”安赫说话时过于平静。
“上一次太阳尖峰破坏了我们一半的物资，记得吗？”我问。“要是现在走，我们存活的机会微乎其微……”
“梅希特……”
“基础设施也全都没就位。我们就算能去成，也是滚回石器时代。进步了几千年，我们要从头开始！你懂不懂？”
安赫等我咆哮完，开口说：“那些都不重要了。”
“那对我很重要！”
他只是用一种我并不需要的怜悯目光盯着我。他难道不明白，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他怎么能说这些不重要？听到这种消息，它们比什么时候都更重要。
你还不明白吗？在我们所有的计划、图表、报告、规划和预测之后……这么说吧，我们完蛋了。梅希特。
“那个预测是错的。”我喃喃自语，恍然大悟。
“错了好几周。”安赫说，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我们得走了。航天飞机一小时后离开。”
“我们不能……”我摇头。
我们要把一切都丢下了。我再也见不到一个这样的实验室。我们要在一个新的星球上度过最初的日子，奋力挣扎求生。我会变成一个老妇，我们会生活在山洞和泥屋里。那个桌上的古董显微镜，在这儿是个古玩，到新世界就会变成可望不可即的奇迹。
“我们当中会有些人活下去的。”安赫试图安慰我。
他太乐观了。而我不然。我们的家即将活活煮开。
“说不定这个新星球很棒呢。”他说，伸手扶起我的脸。在他离开前，他又说：“也许从头开始是个机会，不再重蹈覆辙。”
安赫走上楼梯，而我像长了根一样戳在实验室地板上，焦急又怀念地环视周围，最后定在桌上的显微镜上。
我可以把它放进包里。我可以带它一起去。
你要拿它有什么用？在为了生存而收集柴火、吃枯草和骨头上的生肉的年头里，同时还要研究微观世界如何运行吗？
一阵无名火起，我走过去把显微镜砸到房间另一头。它撞上墙边一堆杂乱的烧杯，我收获了顺理成章的玻璃破碎交响。
我的左手在疯狂抽搐。我握紧拳头，止住了它。我咬住下唇，把可能被人当作眼泪的东西咽了回去。它们来自筋疲力尽。和恐惧。
我用手背抹掉眼睛要做的事。然后，最后犹豫片刻，我奔上台阶，追上了安赫。
一个小时，甚至更短的时间里，我们当中最后的人就要离开我们的家园，这颗太阳旁边的第二块岩石，跳去旁边那个行星。一千年前，有位天文学家在一张星图上把它标记为地球。
在前往航天飞机的路上，我一边急急忙忙追赶大步流星的安赫，一边心不在焉地想，建模预测部会不会觉得地球这名字很傻。这名字能叫多久啊。
原文以Venetian blinds为标题发表在2021年11月24日《自然》的科幻版块上
© nature
doi: 10.1038/d41586-021-03525-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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